31年前，小島國瓦努阿圖在全球舞臺上拋出一個問題：誰應該為氣候災難買單？

 

31年后，在埃及沙姆沙伊赫，富裕國家應該向脆弱國家提供氣候賠償的“損失與損害”問題首次列入《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》第二十七次締約方大會議程。

 

一時間，“損失與損害”被輿論聚焦。為此，記者采訪了《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》適應委員會前聯合主席、中國人民大學教授陳敏鵬，里夫金辦公室中國/亞洲主任、亞太水論壇執(zhí)委會副主席吳昌華以及公眾環(huán)境研究中心主任馬軍。

 

損失與損害終于列入議程

 

1991年，瓦努阿圖代表一個由小島嶼國家組成的聯盟，主張合理訴求，即污染者應該為他們的污染付出代價。

 

貧困國家承受的氣候變化損失與損害最嚴重，可它們的排放量最少。因此，“損失與損害”資金成為要求氣候公正的中心內容。

 

通常來說，國際進程中談的“氣候資金”主要指3類目的：一是氣候減緩或減排，二是氣候適應，三是損失與損害。從目前來看，應對氣候變化的措施主要聚焦在前面兩個方面：一是減少人類活動產生的溫室氣體排放，二是采取適應氣候變化的措施。

 

陳敏鵬說：“長期以來，公約談判有‘重減緩、輕適應’的傾向，《巴黎協定》提出了全球適應目標，但是如何實施全球適應目標，討論一直不夠充分。本屆氣候大會將討論全球適應目標的實施和具體行動，可能達成相關的框架性協議，指導后續(xù)行動。”

 

雖然減緩和適應是應對氣候變化的兩大重要手段，但在日益加劇的氣候災害現實面前，對那些小島國、最脆弱的發(fā)展中國家而言，“損失與損害”的賠償或補償已經提到議事議程。

 

吳昌華表示，其實，三者緊密聯系，相輔相成。減排幅度越大，越能緩解氣候變化影響，帶來的損失損害也就越小。“損失與損害目前爭議依舊很大，這些年來一直被富裕國家阻攔在氣候大會議程之外，尤其是美國，因為擔心著會給自己攬上要擔負巨額賠償的責任。”

 

這個30多年前就開始提出的議題，去年在格拉斯哥氣候大會上，由于發(fā)達國家（主要是美國和歐盟）反對，只落得個“對話”待遇。這次終于登上“大雅之堂”，可謂意義重大。

 

吳昌華認為，本屆氣候大會，一個最醒目的“成功”就是把損失與損害“釘”在了國際氣候治理談判的版圖上！它在很大程度上將“定義”此次氣候大會成敗的程度。

 

陳敏鵬表示，多邊談判中存在很多不可控因素。但可以預見，在埃及COP27的政治性綱領文件中，“損失與損害”將有一席之地，但機制上的突破任重道遠。

 

她認為，損失與損害的討論將是一個長期過程。這個話題非常敏感，很多問題不是技術問題，而是政治問題?！堵摵蠂鴼夂蜃兓蚣芄s》的基礎是基于歷史責任，但是一些損失與損害關鍵問題的討論，將會對現有體系造成一定沖擊。例如賠償責任問題，涉及排放者和非排放者的區(qū)分方式、賠償機制等，這些問題發(fā)達國家不愿意討論，很多發(fā)展中國家也有所保留，締約方之間分歧巨大。

 

兌現承諾，補上欠賬，正視損失與損害

 

習近平主席特別代表、中國氣候變化事務特使解振華日前在COP27世界領導人峰會國別發(fā)言中表示：“我們呼吁各方重信守諾，切實履行承諾和義務，攜手推動《巴黎協定》行穩(wěn)致遠。我們希望發(fā)達國家盡快兌現1000億美元承諾，并提出適應資金翻倍路線圖，增進南北互信和行動合力。”

 

本屆氣候大會是否或如何在相關的資金和機制議題上達成共識，成為確保全球共同應對氣候變化挑戰(zhàn)的關鍵。

 

根據《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》以及后來的《巴黎協議》與去年的《格拉斯哥協議》，基于“共同但有區(qū)別責任”的原則，發(fā)達國家有責任給發(fā)展中國家提供一定量的資金支持，用于貧困國家應對氣候變化、提升適應能力和清潔能源轉型等。“今年氣候大會最核心的點還是錢，談判預計大幅增加尋求資金保證的呼吁。”吳昌華表示，發(fā)達國家必須兌現資金承諾，補齊歷史欠賬。

 

早在2009年聯合國氣候變化哥本哈根大會上，發(fā)達國家就做出承諾，到2020年每年向發(fā)展中國家提供1000億美元氣候資金支持，但美國、英國、加拿大、澳大利亞等國迄今尚未完全兌現。

 

根據富裕程度和歷史碳排放量份額，在那個每年1000億美元的承諾盤子中，美國每年需要提供的氣候資金至少為400億美元。2020年，美國只提供了76億；2022年迄今為止，國會只批準了10億。

 

公眾環(huán)境研究中心主任馬軍認為：“要求承諾兌現是合理且必要的。”如亞洲、非洲以及拉美地區(qū)、太平洋島國等，他們歷史上排放量較少，但是受氣候變化影響比較大，甚至面臨因海平面上升失去家園的風險。“發(fā)達國家做出了承諾，又沒有認真落實，本身就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。這將變成一根刺，造成發(fā)達國家和發(fā)展中國家之間的信任動搖。”

 

受極端天氣、能源危機、糧食危機等不確定因素的影響，大幅增加氣候適應性資金的呼聲日益高漲。根據經濟合作與發(fā)展組織(OECD)數據顯示，2019年全球適應資金的規(guī)模為203億美元，2020年這一數字增長到286億美元。在COP26上，發(fā)達國家承諾在2025年前，為氣候適應提供的集體資金總值將較2009年的水平增加一倍，相當于400億美元左右。

 

“錢從哪里來？如何管理、分配和使用？損失與損害如何被定義？……很多細節(jié)需要談判清楚。本屆氣候大會不太可能談得完，但希望可以明確今后幾年更加清晰的時間表和路線圖。”吳昌華說。

 

共同行動起來，才有出路

 

目前，列入議程的“損失與損害”討論不會涉及責任或有約束力的賠償。馬軍說，這意味著納入議程離真正落實還會有艱難的進程。無論怎樣，這已經是朝著問題解決的方向邁出了重要一步。

 

根據世界氣象組織（WMO）發(fā)布的《2022年全球氣候狀況》臨時報告，今年的極端熱浪、干旱和破壞性洪水已經影響了數以百萬計的人，并造成數十億美元的損失。

 

有研究表明，到2030年，發(fā)展中國家可能每年遭受的氣候損害達到2900億到5800億美元；到2050年，可能會升到2萬億美元。

 

疊加今年的能源危機，在此背景下，COP27關注氣候變化造成的“損失與損害”，變得尤為重要。

 

“當前，‘特別脆弱’的國家的重點應是補償，包括最不發(fā)達國家、小島嶼發(fā)展中國家和非洲國家。”馬軍說道，1000億美元聽起來很多，但由于氣候變化造成的影響很大，且隨著全球氣候變暖，影響還會不斷擴大。其實這些氣候資金，只能彌補很小的一部分缺口。未來，發(fā)展中國家需要更多的資金支持。

 

大家都清楚，承諾的資金遠遠不足以滿足現實挑戰(zhàn)需要。“剩下的錢從哪里來？迫切需要尋求其他渠道。”吳昌華表示，今年的氣候大會聚焦在兩個“財源”，一個是G20，占全球80%的排放，從公平的原則來看，這是最主要的損失與損害的公共資金來源；另一個是化石燃料行業(yè)企業(yè)， 它們2022年憑借突出的財務表現，成為“眾矢之的”似乎也合乎常理。根據污染者付費原則，造成的損害和損失，它們需要擔負補償的責任。

 

與此同時，這也是一個反思和改革現行國際開發(fā)性金融體系和一般性金融體系的重要時機。世界銀行、國際貨幣基金和其他多邊開發(fā)銀行的改革已經提到議事議程。另外，各國央行也在紛紛推進“綠色化”，探索如何做到信貸、保險、投融資政策等與《巴黎協議》目標一致。綠色金融、氣候投融資已經成為國際可持續(xù)發(fā)展趨勢下的重要方向。

 

地球正在迅速接近氣候變化臨界點，人類必須“合作，否則就會滅亡”。埃及政府作為主席國，定位COP27是一次從承諾轉向具體行動、注重落實的大會，這反映出大家對注重行動落實的期待和應對氣候變化的緊迫性。

 

解振華在COP27世界領導人峰會國別發(fā)言中呼吁：“我們愿與各方一道，堅持多邊主義，共建公平合理、合作共贏的全球氣候治理體系，為應對全球氣候變化挑戰(zhàn)作出更大貢獻！”

 

損失與損害首列議程，考驗發(fā)達國家的誠意與決心，希望不再是承諾了一個根本無法兌現的內容。當前，也是一個需要認真剖析國際氣候治理30年來“蹉跎歲月”的時刻，既然拿出了態(tài)度，不妨拿出真正的誠意與切實的行動來兌現承諾！

 

應對全球氣候變化，不要空談要行動。